诗连塞北与江南
——序辛元珠诗集《斧凿集》
东北辛元珠，黑龙江依安人，不曾谋面，只知是国家公务员，写诗词。因诗结缘，三四年间有电话两三次，语极诚恳。近日又接元珠来电，言及自己的诗词联集《斧凿集》即将出版，引为同道，嘱我作一序言。北国江南，诗词连线，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我未加思索就答应了。不久，便收到《斧凿集》清样。从头至尾，细细品读，对元珠其人其诗便有了十分面目，清晰而又亲切。
春游端午前，雀跃出校园。
黄花缀绿草， 白云衬蓝天。
这首题为《春游》的小诗，是元珠十二岁时上小学五年级的习作。这诗好，随口道来，自然生动，活泼灵巧，人物、节气、天地、花草，全在少年的掌控之中。天、地、人，三者的互为作用，凸显出诗的美质。小诗中有大世界、大气象。也许有人会说这诗有什么好的，“黄花”“白云”，平仄还不对，我就会告诉他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是平仄不合呢。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呢？我以为好诗首要的要好在那份感觉，那个韵味。无容置疑，《春游》是极早地向这个世界展示了元珠作为诗人的别样才情的。
长大后的元珠没有辜负少年元珠的艺术天性，更没有因环境的变化，改变自己的初衷，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诗一直在元珠的心里养着，诗意也在元珠的生命里滋生。生命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是有生俱来的，要元珠不写诗怕是做不到。元珠沿着《春游》的路子，继续他的艺术创造。这样就使我们今天能够读到元珠的许多好作品。我们来读《五律·晨起漫步南河》：
细雾微曦晓，轻霜淡月秋。
浪平沙草静， 林密径花幽。
橙入风光软， 黄归叶脉柔。
城中喧渐起，日漫大桥头。
这诗平和、恬淡，细雾、微曦，平沙、静草，橙风软弱，黄叶轻柔，读之有渊明归去来辞味道的。其实，这样的诗是不需要多少解释的，轻轻读一遍，再读一遍，诗意就会流淌开来。此刻你会觉得是同诗人一块南河漫步，满身的轻快，满嘴的余香，再读就会忘记回家的路了。《七绝·春趣》，诗人这样写道：
梅枝院角浮春讯，冰面溪头放暖淙。
错把雀鸣当燕语，急开茅舍挂帘栊。
梅花开放，报告了春天的消息；淙淙流水，撕开了冰冻的溪头。春天刚刚醒来，应是早春二月吧。可是我们的诗人那份春天到来的喜悦的情态，真是可爱极了。他把“雀鸣”当成了“燕语”，急急的地打开茅舍，又挂起了帘栊，仿佛看到去年离家的那一双燕子又从南方回来， 还不快快敞开门窗让燕子安家歇息！读到此，谁都会会心一笑。读这样的诗就提神、醒脑。这样的诗单纯、质朴，我喜欢，相信读者都会喜欢的。诗就是要这样写，把现场的那个氛围呈现出来，把诗人的那个状态呈现出来。诗是不能像领导报告那样去说理的。说多了，就俗不可耐，淡而无味。作诗没有别的巧，就是在“情”和“景”上打转转。在这两个字上转多了，就会“转”出好诗来。看来元珠是深谙了诗的奥秘的。因此，他创作了不少好诗。这些作品大都分布在“风物杂咏”和“乡土情思”两辑中。如《船渡嫩江》、《晨起漫步南河》、《垂钓》、《初春杂诗》、《江边偶成》、《偶感》、《初春咏景》等等，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
能否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独立存在？我看没有别的，就是要写出自己的独到感受和独到发现，写出自己心中的那个艺术世界，写出属于自己的一句、一篇、一首，而不是大家共有的、人云亦云的，谁都可以做到的。中国有那么多诗人摆在那里，有那么多好诗摆在那里。这对后来的诗人永远是一个考验。重复是没有意义的，克隆是没有意义的。在当代即便你写得跟唐诗宋词一样仍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今天的诗人就是要写得跟古人不一样，跟今人也不一样。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生活每天都是新的，个人的感受每时每刻都不一样。诗无可穷尽。新的生活，新的时代，期待今天的诗人写出新的独特的作品，应当说元珠于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诗句的发现和锤炼成了他的自觉追求。因此我们今天读到了“夕阳涂鹤羽，花露滞蜂须”（《五律·偶感》），“岸柳摇新绿，滩花吐浅黄”（《五律·初春杂诗》），“檐边紧滴鹅毛水，檩侧闲沾燕嘴泥”（《七律·初春即景》），“隔窗仍见丝丝密，缠住黄昏解不开”（《七绝·新苗密雨），“稻花绾住秋渠水，蛙鼓和香带露敲”（《七绝·乡村四季》），“昨夜广寒倾殿角，天风满树挂琉璃”（《七绝·雾松林》）等等。可以说这些诗句无疑是元珠对中国诗坛的丰富和贡献。
独特的感受和发现，来自于诗人对生活的细致观察，深刻体悟。黄昏白鹤归巢，诗人看到了夕阳这温暖的黄颜色“涂”在白鹤的羽毛上；清晨蜜蜂采花，诗人看到了带露的花蕊滞留在蜜蜂的“胡须”上。傍晚的雨滴，诗人看到的是它“缠住黄昏”；晨光的变幻，诗人看到的是“风光软了”、“叶子柔了”。何谓诗人？诗人就是要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双眼睛能够透过世俗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看到另外的一个世界。而我们知道，这双眼睛是由诗人的那一颗意趣盎然的诗心点亮的。
诗是个人的灵史，同时亦是时代的沧桑史。诗伴随元珠成长，是诗丰富了元珠的生活，提升了元珠的品格，也完美了元珠的人生。元珠用诗记录了他的生活和工作，也记录了他生活的这个时代。诗意人生是快乐的。我期待元珠写出更多的人间好诗。
2009年5月6日 南园
注：《斧凿集》，北方文艺出版社·2009版。
作者简介：
蔡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
整理：杨怡
资料：来自作者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