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山水”、“人文情怀”、“诗词艺术”，构成了我对何泽中湘西诗词欣赏的三个关键词。

      湘西山奇水亦奇，无疑是大自然对人类的特别恩赐。但是，再好的山水如果没有人心的滋养，也会荒凉枯寂，了无生气。当然美的山水一定会养育美的人，我们的古人不是早就说了么，天和人是合为一体的。山水因人的存在与认知而大美。勤劳勇敢，朴素智慧的湘西族群，一代又一代在这片山水里繁衍生息。他们的悲伤与欢乐，思情与梦想，和着汗水一同揉进泥土，于是蓬蓬勃勃地生长出了一个叫做“文化”的东西来，我们姑且叫它“文化湘西”吧。这样，湘西的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水流，甚至树的枝桠和鸟的鸣唱，都拥有一个或凄艳美丽或欢快活泼的传说。湘西是神秘的，神秘在民间的日常生活里。湘西的“魂”、湘西的“韵”、湘西的“情”都在湘西的山水里藏着，在湘西的故事里泡着。艺术家轻轻一“碰”，灵心一“闪”，就会爆出湘西的耀眼光华。于是沈从文的文、黄永玉的画、宋祖英的歌，等等众多的文学艺术，无一不以各自的形式建筑起一个“艺术湘西”。可喜的是，今天我们又从何泽中的作品里读到了一个“诗词湘西”。

      人文情怀的诗意表达是何泽中湘西诗词的思想价值。从大的方面说，自然山水是恒定而极少变化的，但人类社会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发展变化着。如何通过古体诗词的表现形式，去探寻湘西古老民族的生存状态、思维方式、心灵律动，从而获得对湘西地域经济、人文历史的深度思考，展现今天湘西发展的美好前景，提升人们的审美情趣和精神境界，是何泽中湘西诗词写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显然何泽中的湘西诗词是其行政工作，或曰政治智慧的一部分。与一般的纯粹意义的诗词写作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何泽中是通过诗词艺术之“器”，把他的政治理念、人格操守，以及审美追求、价值取向，灌注于湘西的山山水水中，灌注于湘西的民情风俗里。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就不能深入理解何泽中湘西诗词的认识价值。作为一方地域的最高领导者，时间和精力就不完全是他个人的。那么做什么与不做什么是要权衡轻重，认真选择的。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吟咏湘西，一方面是倾吐他对湘西的赤子之情，所谓的大情大爱，不吐不快。另一方面也是让人们从大量的文学艺术作品，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湘西诗词作品中潜移默化出一个美丽的湘西和谐的湘西发展的湘西。从这里我们体味到何泽中的良苦用心，也看到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传承。这也就是何泽中湘西诗词的精神向度。它细腻而甜蜜，温润而绵长。而这正是我们今天最为宝贵的东西，是诗词创作之“魂”。

      “湘西景物千秋岁”。大自然用亿万斯年生成了湘西的奇山秀水，湘西人又用几千年时间培育了湘西的民生食物、民情风俗、民间故事。人文山水，互为生发，美不胜收。这是一代又一代湘西人用自己的心血涵养出来的，是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是湘西人温暖的精神家园。何泽中在他的湘西诗词中家珍细数，其对湘西自然风物和人文景观的倾慕与敬意是明显的。但用如此大的笔墨来书写，显然何泽中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与更深层次的思考。他是在用自己细细密密的心思，并通过自己的特殊身份来培育良好的湘西地域文化生态。他知道文化的力量是强大而恒久的。这才是何泽中湘西诗词的思想标高与特殊意义。从这里我们看到，何泽中的湘西诗词凸显了鲜明的艺术个性和崇高的人文情怀。随着时光往后推移，何泽中湘西诗词的思想价值和审美价值会愈来愈显现出来。

      如何使短小的诗词发挥最大的社会功能，是当下诗词写作需要破解的难题。时下大多数诗词写作者常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抓到什么就写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很少有自己完整的精神指向和写作路数。这种小家子气、小情怀、小情调的写作充斥今天的旧体诗词界，形不成个人风格，也产生不了诗词的影响。何泽中拥抱了湘西，心中也整个地放进了一个湘西,因此也就塑造了一个“诗词湘西”。作为诗词家的何泽中他知道如何处理题材，笼统地写湘西也是可以的，十首二十首也能写出来。但那样会流于概念化，大而化之，往往会显得空洞无物。何泽中的诗词技巧是娴熟的，写作状态是轻松的，驾驭题材于股掌之间，通过湘西景物的具体描绘，从而整体地呈现了湘西。湘西一幅幅人文历史、自然景物的生动画卷向人们徐徐展开。这对今天的诗词写作无疑是一种启示。

      古体诗词的语言同样困扰当代诗词的发展，也考验今天诗词写作者的写作水准。诗词语言因为受平仄格律的约束和特定程式的影响，很容易落入旧的语言模式，使诗词缺乏应有的时代生气。而语言太新了又容易流于浅白，降低诗词的艺术水准。因此当下诗词语言急需寻找新的突破。高兴的是我们从何泽中的湘西诗词语言里获得了不少新的诗词语言信息。他完全按照自己的话语方式写作，语言明白晓畅，随弯转曲，随影赋形，自然流贯。如“清风消雾气，暖日照西南”（《临江仙·浦市古镇》）；“满目生奇景，一峡览春秋”（《水调歌头·坐龙峡》）；“酿尽河溪水，云天万里函” （《五绝·河溪香醋》）；“白寿泉声长不息，坐翻书架稻香来”（《七绝·书架塘》）等等。看似信手拈来，其实匠心独运，陈仓暗渡，富有张力，诗意盎然。

注：《湘西景物千秋岁》，岳麓书社·2011版。

作者简介：

      蔡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

整理：杨怡
资料：来自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