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问鼎人
——序陈泥散文集《问鼎天涯》
生活中的陈泥,一直未曾见着,不知是个什么形状?但文字的陈泥相识有年,我们算是老交情了。
陈泥的文字,见着了是要读的。读他那一份才情,读他笔下那个多彩的世界,还读文人间的一份美丽与亲近。
陈泥出生在洞庭湖一个叫茅庐的地方。茅庐温暖,但没有留住陈泥。湖风湖浪很劲的,把陈泥的骨头打硬了,也把陈泥的心思送得远了。陈泥是一定要走出茅庐的,走出茅庐的陈泥,先是戍边东海,后又淘金海南。海比湖大。陈泥的眼界因此阔了,胸襟因此大了。陈泥操笔为文,这文字就有了海的阔大,军人的豪迈,淘金者的匪气,以及茅庐的泥土清香。我是比较看重大气,甚至有点匪气的丈字的。“三德子”的声音总是不好听的。
《问鼎天涯》无疑是陈泥的一篇重要作品。看得出陈泥是醮着血和泪来写这篇作品的。这是一个淘金者的真实故事。一群洞庭汉子,被金钱诱惑着,背井离乡,来到海南,开始了人生的荒芜之旅。淘金者的追求与梦想,挣扎与沉沦,痛苦与欢乐,还有性的压抑与释放,爱的滋生与割离,在作品里得到了应有的体现。磨难的生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爱的磨难生活。难得的是作者苍凉的文字里透出一缕温馨的人性的辉光,这样就提升了作品的文化品位和精神质地。陈泥是从茅庐真正走出来了,走向一片开阔的精神领地。问鼎天涯,那是问鼎人的生存状态。问鼎天涯,天涯何处无芳草。陈泥做了回答。我感念这样的文字,我会长久地注视海南的那一场豪雨,山坡上蠕动的那条一尺长的黄蚯蚓,还有那个多情的越南妹阿珍。
作文如同渔民打鱼,网要撒得开,又要收得拢。陈泥是具有把握题材和驾驭文字的能力的。《比翼鸟掠过曾经的歌谣》是我看重的又一篇作品。它是写父母亲的。亲情文字,易落俗套,搞不好会变成一笔流水帐,汤汤水水,寡淡无味。但《比》文借用自然界时序变化的四季,寓写父母亲的人生四季,不仅表现手法新颖,且极富诗意。父母亲丰富漫长的一生,通过一篇短文反映出来,不是一件易事。这就需要作家匠心独运,细细剪裁。这里的春夏秋冬,既是实写,又是虚写。陈泥的笔粗线条地勾画出父母亲的人生轨迹,再通过细节来丰富形象,这样父母亲的造像,就生动出现在读者面前,那样的可亲可敬。人是自然之于。让父母亲的人生溶入大自然中,文章的境界就高远了。由此,我们看到陈泥经营文字的心机。
与《问鼎天涯》、《携秋问放翁》、《生命湖泊》等篇章比,《乡村笔记》和《村官杂说》这两组写“茅庐”的乡土文字,又是另一副笔墨。前者多长句,语言诗化,现代感强,如“骄阳似火,把人们的情绪烤得下派苍茫”,“比翼鸟掠过曾经的歌谣”等句式,意蕴深厚,色彩纷呈,洋味十足。后者则文字简约,活泼有力。如写胡大块视力不好“看物不似物,看人不像人,苦苦长叹,光明在哪?”这里就有了明清笔记小说的影子。装谷用仓,藏珠用匣。作家同时掌握两种甚至多种笔墨是必要的,也是一种功夫。陈泥是在实践着如何用最好的语言表达他笔下的世界的。无论是长句子,还是短句子,陈泥的语言都是跳动的。语言跳起来,读者就不打瞌睡了。这是一种生气和力量,也是一种有出息的气象。现在我想回过头来说一下茅庐。我觉得“茅庐”对陈泥来说,既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一个象征。不管陈泥走出去多远,茅庐总归是陈泥的一个“窝”,是生命栖息的窝,也是灵魂皈依的窝,还是文学创作的窝。陈泥应当看重这个窝。当年,陈泥走出茅庐是对的。不走出去,就没有今天陈泥的眼界和胸襟。但是我说陈泥你现在又要回到这个“窝”里来。当然,不是要搬回茅庐居住,是说写作状态和思想要回到茅庐来。陈泥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且说故园》中写道: “我的故园,原来是生命和感情的绿洲!”这当然就是陈泥文学的绿洲。人是可以满世界跑的。精神也是可以满世界跑的。你可以去海南,可以徒步长江,还可以走出国门走向更远的地方。对一个作家来说,这种行走尤为重要,行走是一种经历,更是一种视野和高度但是一旦进入写作状态,这支笔却是要回到茅庐这个“窝”里来。让思想沉静在茅庐。从现在文字看似乎“飘了点,也“虚”、“空”了点。这与你的笔较多的“放与“扬”有关。“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方寸之地,气象万千。把“小”事写“大”是一种重要修炼。陈泥的文字大气,有血性,不娘娘腔,这一点难能可贵。但是精神的含量,思想的深度,只有建筑在物质的基础上,才不至于蹈入“虚”、“空”。“物质”就是文章的细节,也就是我说的“小”。
我期望陈泥把“茅庐”孵热,孵热了茅庐的陈泥是会生出一窝文学的金蛋蛋来的。
陈泥出集子《问鼎天涯》,是以为序。
2002年 南园
注:《问鼎天涯》,珠海出版社·2002版。
作者简介:
蔡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
整理:杨怡
资料:来自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