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阅读，我们发现，我们抵临。这和“如果我想象什么，我就能看见”相比，是另一种情致的景象。伴随着文字的深入和展现，心灵的一片牧场，美丽的一个处所，动人的一则传说等等缓缓地由抽象变成具象，组成一幅细腻，隽美的画面，步入一个人的视野。这视野不是沉默的，有声有色，有形有味，扑天盖地而来，令你满心欢喜。

      有幸地你在这个时刻成了《赤山精灵》一书的读者，面对《赤山遐思》、《赤山风情》三辑内容不同，形式不同，表达不同的文字，你像我一样开始阅读思考，然后将作者赋予的情思细细咀嚼，让思潮在夜色中翻涌，在白天飞翔。

      无疑地，作者熊燕就是赤山的一只小精灵。这只小精灵有一颗细腻和敏悟的心。她眯起眼睛观看赤山的露珠与花朵，她张开耳朵倾听赤山的鸟语与涛声，她感知红土地的温热和父老乡亲的温情。她珍视赤山一切美好的物事，她会在想象的空间里反复玩味它们，直到溢出鲜活而又甘美的汁液。而她写作的时候，青春也在赤山的季节里生长。这样，她的文字在获得了诗意般美感的同时，也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因为青春是容易感伤的。我以为正是作者这种独特的心绪，使其文字有一种别样的芬芳。

      读《赤山精灵》的过程中让我想起十九世纪法国诗人兰波的一句诗：“石头总是散发着故土的气息。”如果允许我稍微纂改的话，我想说熊燕的文字总是散发着故土的气息。当文字不再是生活的装饰品，而是其人本身的存在与自身的艺术方式时，故土就成了一块能肥沃思想的红色土壤。熊燕的故土，就是赤山。

      赤山，又名蠡岛，乃洞庭水泊中的一天然内岛。岛上有新湾、南嘴二镇南北对峙，而南嘴镇又与对岸的胜天镇和茅草街镇在地理位置上形成天然的三足鼎立之势。今天的赤山已是沅江市重点开发之地，水利交通便利，物产丰富，风光俊美。而岛上因传说留下的历史古迹甚多。春秋战国时楚平王迁葬于岛上的二龙山。越国上大夫范蠡携美女西施隐居此地。三国时蜀大将关羽在此羁马。楚汉大战风云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在龙虎山留下幼年足迹。关于赤山要说可说的太多太久远，我们还是从熊燕的笔下领略一个真实的赤山吧。

      赤山四面环湖。有水，岛就占了一大半灵气。是水，让赤山出落得分外妖娆，让赤山的人凭空多了几分聪灵之气。熊燕在这个地方长大，对赤山是了然于胸的。她的足迹遍布岛上的每个角落。她的足印里看得见岛上的葱郁的树木，荡漾开去的涟漪，农人耕作的辛勤。难怪那个叫梭罗的人苦苦寻觅有湖的地方居住，直到最后找到瓦尔登湖，因为“湖是风景中最美丽、最富于表情的姿容。”别人踏破铁鞋无觅处，熊燕得来全不费功夫。赤山岛就是这姿容中的一颗美人痣。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一心一意地生活多年，能不熟悉么？香炉山，大仙石迹，狮子坳，周公湖……这些赤山岛上的古迹、地方，连同它们的历史、传说、典故一一被熊燕挖掘出来，在笔端涓涓流淌。但她的叙述绝不等同于“呆板，旧式的旅游景点介绍性文字”，而是埋伏了感情的。因为她与它们互相之间过于熟络，以至于一举手一投足，都被互相记住了，定格了，永恒了。

      优美是不可拒绝的沉溺。第一辑《赤山精灵》那些断章式的文字令人神伤，她总是想说又没有完整地说出来，总是满怀忧郁又满怀希望。不信你读“我的灵魂又搁在你的第几根弦上，你又会让我的相思延续成天明的忧郁么？我是乐意这样整夜澄明的，像这盏被你遗忘的桔红彩灯。”还有“无月的夜晚，于栅栏外，静等你。等你跫然的足音，在我的身后，轻轻环过来，抚我潮湿的心。”这到底是一颗怎样潮湿的心，又是谁将她打湿，谁又能烘干？而我更喜欢“宁静中，一个瓦罐，突然裂开，残缺的嘶喊，吓得一个胆怯者，将一只跳进来的脚，悬在半空。血管里的血，猛涨出一份疼痛。不想留下伤口，转身的一瞬，发出一声长长的……。”  “血管流出血后，笔管便流出许多墨迹，让我知道明知其不可为而为的西绪弗斯。”一种思想表达在静静溢出，使文字有了活力。

      是的，我喜欢这样的表达，空灵，跳跃，悱恻，坚毅，血气，柔情……诸多情感包融其中。

      回望故乡，就是回望曾经的人和事，也就是回望自已走过的人生之路。那些人和事，幻化出的感觉，沉淀着，堆在一个女孩的心头，也堆成了第二辑《赤山遐想》。再多再飘渺的遐思，也有回到身边的时候，于是它们《在心底划一条河》，河流虽然不深，但宽，且沁人肺腑，一个人面对自已的《孤独人生》，能做到《我不哭》吗？我有意无意地将三篇文章的题目串成一句话，是因为一种钟爱，就像我钟爱她所有的遐思一样。还有那些赤山岛上的热情似火、与命运抗争的人，像醉酒老人，小龙，樱子，老师……他们平常的动作平常的工作，在这里蒙上一层文学色彩，文字就成了他们生活的显影液，在一张张洁白的相纸上保存，过塑，与时间遥遥对望。

      当你的阅读结束，是否对赤山有了些认知呢？是否与熊燕的心灵有过短暂的交流呢？赤山是一个陌生的影团变成一个清晰的符号还是一幅流动的画，我们各自心知肚明。关于赤山，熊燕写了很多，相信以后她还会有另外新的发现。赤山是有幸的。熊燕还很年轻，年轻得叫人嫉妒。熊燕的赤山还会呈现出不同的姿容来。我只希望她所撷取的对象还可以更个性化点，叙述的文字更准确化点。

注：《乘一趟慢船去赤山》，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2版。

作者简介：

      蔡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

整理：杨怡
资料：来自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