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小品的承前启后之作
——序陈平随笔集《半山随笔》
京都陈平，以画名世。然其诗、词、曲、赋，书、印、文、玩，无一不精。《半山随笔》是为陈平的文言小品结集。就我的阅读视野而言，新时期以来的三十二年间，还没有读到今人如此纯正饱满，酣畅淋漓的文言小品。即便有之，也只是片言短简，或长硬呆痴，不足以为智性文章道也。看得出，陈平是把它作为文学事业去做的。《半山随笔》捧读再三，流连笔下风光，掌中世界，真有遗珠重拾之快。
散文乃中华大墨。自有汉语言文字始，就有“散文”。笔记、杂记、游记，序跋、书牍、传状诸文，都可归于“散文”一体。作为散文一脉的小品文，发端于先秦的诸子百家，于明清两际，呈现出一派多姿多彩的局面，大家辈出，灿若星辰。宋濂、解缙、归有光，徐渭、李贽、“公安三袁”，张岱、李渔、沈三白，等等，可以列出长长一串闪光的名字。“五四”新文化运动，力倡白话文。古典小品文从此风光不再，至王韬、林纾，终于走向它的末途。“五四”后白话文小品大行其道。然则白话文小品尤其是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的白话文小品，因其作者身份的过度放宽，似乎凡能写字成句者都可以为小品家言，于媒体间潇洒走一回，作品草率、粗疏与随意，不忍卒读。今之小品文的泛化大大消解了其文学性，能够成为文学经典的小品文可谓凤毛麟角。至此，人们又十分怀念古典小品的智性、亲切与典雅。历经数千年历史，已融进华夏民族血液的文言文，是汉语言文字的特殊产物，具有永恒的美学价值。那么文言文作为当代书写方式之一种，仍然受到人们的青睐，就是顺理成章，势之必然。所以我说《半山随笔》的出现，不啻春风初启，应运而生。一花开了，百花也会开了。她于“五四”至今近百年时间的文言小品，具有了承前启后的文学史意义。我相信文学史家定会注目陈平的这部《半山随笔》，且不吝笔墨，书之存史。
文言小品讲究的是尺幅之内，天地存矣；挥手之间，千军动矣。这正是白话小品的不及处。没有对古汉语的修炼功夫，怕是难以架梁成栋，炼石成珠。然天纵异才。陈平以当代西方艺术为参照，一支铁笔向中国古典艺术的富矿深层掘进，继以时日，终于修成正果。《半山随笔》篇篇皆美文，神魔结构，风光无限。以饱满的古典情怀，出色的文言笔墨，书写了当代画人的日常生活和时代风情。它告诉人们，文言文今天仍然活在世俗生活里，矜持并且美丽。
养眼养心，是《半山随笔》给你的十分好处。这文字记录的多是画家行踪，自然山水。以画眼植入文心，其文便落地生根，立马长出一片葱绿来。茵茵的、嫩嫩的，直想拿鼻子嗅了去。细观之，却是真山水一般，里面又有了人影的晃动：
“闻来者多是少男少女，可与女生们为友一同写生，画起画来一定带劲？”有问上明者：“如何看待她们？”答：“可视为魔矣。”众笑。次日，果见来学生如蜂团蝶舞，与那桃杏一色。
妙哉斯文！本色语言，随手拈来，便成天趣，斑斓满纸。《半山随笔》是得了明清性灵小品真传的。这种文字，非大手笔不能。我以为，这便是画家、书家、诗家的陈平，成为文章家陈平的一个理由。
2010年9月5日 南园
注：《半山随笔》，线装书局·2019版。
作者简介：
蔡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原常务副院长、湖南理工学院中国当代诗词研究所所长。
整理：杨怡
资料：来自作者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