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词创作和评价中坚持守正创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作者 / 周文彰

       诗词要守正创新，包括诗词要“求正容变”，我没有听到过不同意见，但一到具体问题，分歧就产生了。例如：在用韵上，有诗友认为，只能用平水韵，否则就不叫中华诗词；在用词上，有诗友认为，不能用当下时兴的新词，因为它们不是诗的语言；在好诗标准上，有诗友认为，把当下诗词放在唐诗宋词中分不出谁是谁写的就是好诗……若是这样，古代诗词在千年之后的今天仍然面貌依旧，还谈得上与时俱进吗？这些现象所反映的问题，就是守正创新还停留在口头上、概念上，没有成为我们的精神器官或“大脑软件”。要解决这些问题，就要从世界观和方法论上去找原因、从世界观和方法论上去打基础。因此，本文就是围绕这个问题而产生的。

        一、坚持守正创新是世界观和方法论

       世界观是人们关于世界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与之对应的是具体看法和具体观点，具体看法和具体观点是受总看法和根本观点支配的。所以说世界观是管总的，是人的全部实践行为和精神活动的总开关和总钥匙。世界观的作用在于：管方向、管思维、管方法。当人们以一定的世界观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处理问题时，世界观也就有了方法论意义。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说，世界观就是方法论。

       世界观侧重说明世界“是什么”，方法论侧重说明“怎么办”；世界观决定怎么去“想”，方法论决定怎么去“做”。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我们党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继承和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概括为“六个必须坚持”：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必须坚持自信自立，必须坚持守正创新，必须坚持问题导向，必须坚持系统观念，必须坚持胸怀天下。其中，必须坚持守正创新，位列第三。因此，我们要把守正创新作为世界观去确立，作为方法论去运用。

       如同电脑由硬件和软件构成一样，人脑要能正常运转，也需要健全的硬件和软件。硬件就是先天形成、后天发育的大脑、神经系统及眼耳鼻舌身等感官，软件就是后天习得的知识、情感、意志、欲望、道德等，特别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硬件和软件缺一不可。软件不健全，大脑再健全，也无法进行正常的思维；硬件是人的思维的物质器官，软件是人的思维的精神器官，这个软件我称之为“主体认识图式”，在诗词领域，我称之为“诗词审美图式”。在硬件（大脑等）健全的情况下，软件（即诗词审美图式）越优化，诗词创作和评价就越到位。把坚持守正创新这一世界观和方法论作为“诗词审美图式”的主导元素，我们就具备了进行诗词创作和评价的优化程序。

       二、坚持守正创新所蕴含的学理道理和哲理

       坚持守正创新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学理和哲理。只有搞清楚其中的道理学理哲理，才能做到知其言更知其义、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切实把党的创新理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运用到诗词创作和评价全过程。

       在这里，道理，是指论点的根据和理由、事物的内在规律；学理，是指科学上的原理、法则或依据；哲理，是指哲学的道理或学理。哲学是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的思维的一般规律的科学，因此，哲理具有最大的普遍性和最广的适用性。

      无论是道理、学理还是哲理，共同之处在于一个“理”。如果我们能把握坚持守正创新所蕴含的“理”，我们就会懂得它的重要性，就会增强运用它的自觉性。

       坚持守正创新之理在哪里呢？十分简单，就在物质世界的客观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中。

       客观辩证法是说，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包括自然世界和人的世界（人的世界又包括科学技术、生产力、文化文明、社会形态以及人本身等），都是变化发展的。任何事物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的进化，总是肯定与否定的统一、继承和抛弃的统一——没有完全的肯定，也没有完全的否定；没有完全的继承，也没有完全的抛弃。例如，父母的孩子、脱胎于旧社会的新社会、新冠病毒的变种，总是有所肯定也有所否定，有所继承也有所抛弃。这些亘古不变、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就被称为客观辩证法。

       物质世界的这种客观辩证法，被马克思和恩格斯认识并概括起来，形成哲学理论，这就是唯物辩证法，例如，矛盾运动学说、发展变化学说；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以及相应的成体系的范畴，例如肯定、否定、扬弃（即，既继承又抛弃）。所以说，唯物辩证法是客观辩证法的主观反映，两者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唯物辩证法是马克思恩格斯为工人阶级及其政党创立的，是指导我们实践行为和精神活动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守正创新作为党的创新理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正是植根于物质世界的客观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

       三、在诗词创作和评价中正确对待守正和创新的辩证关系

       坚持守正创新，比起经典的唯物辩证法，更富于实践性和指导性。守正，就是恪守正道。正道的具体内涵，在不同领域所指不同。政治上指正确方向、正确道路、政治立场、政治原则等；道德上指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等；学术上指基本理论、基本原理、基本观点、基本公式等；文化上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书法法度、文学体裁、诗词格律等。守正，就是要恪守这些正道。

       创新就是打破常规、突破传统，推陈出新，创造新事物。例如，理论创新、科技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实践创新等。创新要求勇于开拓，善于突破，敢于说前人没有说过的新话，敢于干前人没有干过的事情，不断推陈出新。创新是否成功，要接受实践检验、人民检验和历史检验。

       守正与创新是辩证统一关系。首先它们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守正才能不偏离正道，创新才能顺应时势。守正是创新的前提和基础，只有在守正基础上的创新才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才是方向正确的创新、有价值的创新。创新是守正的保证和动力，创新是为了更好地守正；只有创新才能使所守之“正”与时俱进，获得强大生命力。

       其次，守正和创新也是需要科学对待的矛盾关系：僵化地对待守正，忽视创新，就会束手束脚、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不敢越雷池一步；盲目地追求创新，忽视守正，就会偏离正道、偏离方向、违背客观规律，最终归于失败。因此，守正，是创新前提下的守正；创新，是守正基础上的创新。不能以守正为由，阻碍创新、扼杀创新；不能以创新为由，拒绝守正、背离正道。守正与创新的辩证统一关系，体现了“变”与“不变”、继承与发展、原则性与创造性的辩证统一。守正和创新的这种关系告诉我们，创新离不开守正，守正离不开创新，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也是一个政党永葆生机的源泉。

       创新对于诗词同样十分重要。它的重要性怎么评价都不过分。第一，从诗词文化看，创新才能推动进步和发展。第二，从诗词创作看，创新才能拥抱时代、贴近生活。第三，从诗词评价看，创新才能做到容变和求正。

       四、在诗词创作和评价中坚持守正创新的着力点

       对于诗词，哪些要特别注重守正，哪些特别需要注重创新？我已陆续发表过一些看法。我主张诗词格律要守正，但要允许适当灵活，我特别赞赏“求正容变”这个提法；但诗词题材要创新、诗词用词要创新、诗词手法要创新、诗词意境要创新，诗词评价尺度要创新。有时候我强调“破圈”，每当此时，我所谓的破圈和创新就是一个意思。

        一是要在题材上创新。山水田园、春夏秋冬、风霜雨雪、迎来送往、花前月下、爱恨情仇，甚至四时节气、酱醋酒茶等等，都被无数诗人写成了诗词作品。题材求新，是说除了以上题材外，要把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物象作为诗词创作的主题。题材问题，也就是诗词反映什么、讴歌什么、鞭笞什么的问题。这是诗词创作的重大问题。习近平总书记一再号召文艺工作者要“承担记录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使命，勇于回答时代课题，从当代中国的伟大创造中发现创作的主题、捕捉创新的灵感，深刻反映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巨变，描绘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图谱，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我们应尽力遵循。

       二是要在用词上创新。诗词要使用时代特点鲜明的词，否则就无法反映和体现时代。但是一用这些词，例如高铁、快递、互联网，就有可能被认为不是诗的语言，于是主张要作“诗化”处理。这是中华诗词的传统规则还是我们的主观认定？我请助手用“搜韵”网搜索了古代交通、古代兵器、古代四大发明等等，得到一个惊喜的发现：所有代表那些时代的劳动创造、科技成果、战斗生活的先进物件，大都反映在诗词中，而且直接使用物件的本名，没有作任何“诗化”处理。这就启发我们，学习古诗不要拘泥于它们用过哪些具体词语，而是要总结它们用词的共性特点或一般规律，那就是用词要有时代特色；不能以古诗的用词为标准来判定当代词语是不是诗的语言。古诗能用“骡驮车”，今诗为什么不能用“电动车”？古诗能用“指南针”，今诗为什么不能用“定位图”？古诗能用“云梯”，今诗为什么不能用“塔吊”？

       三是要在手法上求新。手法就是诗词创作的表现技巧。格律体诗的韵律是固定的，而表现手法却是无穷的。同样的题材，不同的表现手法，就会写出不同韵味的诗词。赋、比、兴就是常用的表现手法。毛泽东主席说他的《卜算子·咏梅》是反修正主义的，他用的手法就是比兴，目的在于寄托，即托物言志。诗词写作教科书把诗词手法分得很细，我印象较深的有修辞手法，如拟人、借代、夸张等；有描写手法，如白描、渲染、虚实结合等；有抒情方式，如直接抒情、间接抒情，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讲的直抒胸臆、借景抒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等不同抒情方式。各种手法都离不开想象，丰富的想象既是诗词的一大特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种表现手法。当然还有象征手法，如以松树象征英雄气概，以梅花象征高尚品格，以明月代表美好事物等。各种表现手法都是应该学习和创新应用的。

       四是要在意境上创新。有无意境，成为诗词是否精彩的重要标准；如果没有意境，诗词题材选得很好，用词也有时代性，诗词仍然有可能索然无味。中国传媒大学校长在毕业典礼上带着学生朗诵一首苏东坡的《定风波》，这事在网上火了，苏东坡的这首诗也火了。这首词幽默诙谐、乐观豁达，写出了在困难、逆境面前的积极态度，写出了面对坎坷人生和仕途的坦荡胸襟，显得意境高远，潇洒自如。置身新时代的我们创作诗词，要在创造意境上下功夫。

       五是要在评价尺度上创新。对一首诗的美与不美的判断，属于具体的价值判断，而支配一个人对诗词作出价值判断的，则是他的诗词价值观（内含在“诗词审美图式”中）。例如，对新词入诗之所以感到不合适，是因为这些同志认为：凡是古代诗词里没有出现过的词汇，读起来就没有诗的味道，因此就不是“诗的语言”。古代诗词特别是唐诗宋词的词汇，如“烟柳”“斜阳”“西楼”“凭栏”“流水”“碧波”等等，在人们头脑里形成了“诗词模板”或“诗词格式”，成为诗词价值观的内在构成，成为评价诗词的尺度或标准。因此，有人主张，今人的诗词如果放在唐诗宋词里看不出哪是今人哪是古人的，就是好诗词。显然，这种评价尺度是有问题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时代尺度。写得像唐诗宋词，这属于模仿，如同学习书画的临摹；模仿是学习诗词创作的重要方法，也是功底，但不能把模仿得像作为好诗词的尺度。新时代的诗词评价尺度需要认真探讨和研究，但具有时代性或具有时代特色，无疑应当成为好诗词的第一要素。

       以上我从五个方面谈了诗词的创新，但只是谈了诗词创作和评价。此外，还有诗词教育、诗词普及、诗词传播、诗词吟唱、诗词运用、诗词环境建设等等，都要在守正的前提下创新。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的重要讲话，特别是习近平文化思想，是中华诗词守正创新的指南，也是动力。我们要坚持守正创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努力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赓续历史文脉、谱写中华诗词的时代华章。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会长，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导〕